“所以说，老板，你真的是故意的吧？”郁闷喝着酒的同时，荆轲不忘对面前陪着她喝闷酒的老板抱怨着。不过后者显然是一副“你说什么？我听不懂”的表情，只管着和眼前的酒水较劲。
看着对方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，少女郁闷的同时也气不过，直接把老板面前的酒壶夺了过来，“荆轲妹妹，你的酒喝完了？喝完了告诉我啊，我这就给你加，别跟我那壶酒过不去，我现在还在体会换碗喝酒的感觉呢。”说着便留下桌上还残留着少许酒液的陶碗，向着身后的酒缸走去。
“所以你就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？老板！”荆轲生气的话语让老板停下了脚步，同时转过头，双目透过眼镜，平静看着少女的容颜。尽管渗人，但荆轲好不胆怯地把目光迎了上去，“前天我梦到的，是在宫里专门服侍一个好说话的老人的宫女，虽然那个老人就是可怕的国师，玄武，但他在宫女面前确实平易近人；接着是昨晚，我梦到的是玄武的弟子，一个叫徐福的人。虽然被他老师调到其他小城负责炼药，但和那些被国家害得失去家人的女人痕处得来。”
扶了扶眼镜，老板微微摇了摇食指，“纠正两点，宫女虽然地位上比受到重用的国师卑贱，但只要遵照了律法，她们并不会遭到什么不良对待。国师人好，也是好在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，尽量不给宫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；”
“第二，因为秦国对炼药师的使用，虽然庶民的吃喝受到管制，但就对身体的帮助来看，那些药物比我们吃的食物强太多，而且这是战时配置，你并不能苛求。徐福他只是做了分内事，而且因为出身一般所以和庶民比较处得来，但不会说其他脾气不太好的炼药师就会偷工减料。”
但少女显然不满意这样的解释，“我想说的不是这个，我纳闷的是，一个是出生在秦国的宫女，一个是被齐国搞得家破人亡，心怀怨恨的炼药师。你觉得这样的视角下他们对秦国感观能算是客观的吗？”
然而老板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，“难道被卫国贵族忽视的你就热爱着自己出生的故土不成？可以说，徐福这样的人绝非个例，只是更多时候他们因为没有什么本领，只能被死死地捆绑在贵族的领地中，麻木等待着死亡罢了。”
心里咯噔一声，荆轲却是无法反驳，那个不任用自己的卫国，那个不任用自己的卫国……也就只有和田光老师成为忘年交的这些年，她在燕国的生活感觉还算有趣。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摇，老板继续阐述着自己的道理，
“虽然有些难听，但面临着我爱故国，故国却不爱我这种境况的，像徐福那样的人并不在少数。商鞅张仪这些人，既然在魏国得不到重视，为什么不能去秦国建功立业呢？说到底，还不是那些诸侯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，无法重用他们造成的？相比之下，身怀家仇却只是为受难于战争的秦国百姓减轻伤痛和疲累，而没有直接报复齐国的徐福，简直太好人了。”
没有给荆轲反驳的机会，老板冷漠作出结论，“庄周说的没错，所谓诸侯，不过是窃国者而已。发动着战争却又打得不彻底，结果就是国与国之间世仇的积累和不信任的加深，而民众为此受难。如果秦国的残暴能结束这些，那我也得说真是太感谢了，即便曾经是引发战的诸侯之一，但现在致力于消灭诸侯的秦国就是收拾天下这烂摊子的救星。等那些窃国者死绝了，徐福他们的不幸即便不能杜绝，也能大大减少了。”
“……所以你是根本不希望我去刺杀秦王，所以你给我这些都是在动摇我的决心，对吧？”看着如此断言的老板，荆轲眉头紧锁。但她没有料到的是，老板向她投来的并非“你猜对了”的目光，而是略带不屑的冷笑。
淡漠地回到桌上继续喝酒，老板歪头看着荆轲，双眼透出几分带有侮辱意味的怜悯，就和看着狼狈的失败者一般，“但我说的都是实话，当年周公助武王立国大周，然后为了剿灭周围的蛮夷而分封诸侯，给了他们太大的权力了。而结果也证明了，这些家伙和他们的后代根本没法驾驭手中的权力，反而被因此滋生的欲望给吞噬了。看看他们多么堕落吧，为了继位而相残的兄弟，好色到赶走儿子霸占儿媳的诸侯，为了表示忠心把儿子蒸了给上官吃的厨师……现在有人决定扫清一切来改变这些了，你们却妄想螳臂当车？！”
说到这，老板语气一缓，“当然了，我也不是说秦国就真的完美无缺啊。毕竟穆公这样的英主，也犯过因为殉葬了能臣导致后继者缺乏人才的尴尬状况。但是你没有发觉吗？自孝公重用公孙鞅改制，从他到现在的秦王，没有一个继承者算得上庸碌之辈，即便是面临着东方六国的进逼，也没有被打垮，反而越战越强。”
这时，老板的神情也渐渐变得狂热，语气也渐转激昂，“这是以往未曾有过的啊，诚然，之前存活下来的齐楚等国，它们都曾经有过人才重用，君王贤明的辉煌时代吧？可你瞧瞧，齐国桓公，靠着管夷吾称霸，不到百年就因为后来的昏庸活活被宠臣饿死，晋国文公得百里奚而独霸中原，但继任者却无法调和贵族们的矛盾而后国被三分……唯有秦，自孝公起便一直在贯彻着一统天下的理念并逐步实现着。”
“虽然这是事实，但说不定只是因为处在上升期，所以秦国的君王们都不得不战战兢兢，把他们的计划给做好……”感觉节奏快要被带偏的荆轲连忙对老板赞叹的事情做出合理解释。若是真给他把秦国吹得神乎其神，少女就真的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刺杀秦王的理由了。
但这个听起来合理的解释，老板的反应却只有捧腹大笑。看着笑得仿佛快要死去的老板，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让荆轲不解，同时也更加生气，“难道我有说错吗？过去的大夏和大商，不也有过自开国后数任君主的励精图治吗？难道就不允许秦国也出现类似的状况？”
“所以说你真的不懂呢，荆轲妹妹。不过也不怪你，毕竟你不是咒术师呢。”老板稍微停下了狂笑，尽管脸上依旧带着笑意，那是，作为行内人对行外人无知的轻蔑。这个表情继续挑动着少女的怒火。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领，明明总觉得他的说辞有着什么不对劲，但就是会被他说得恼羞成怒，让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产生不了什么优越感，反倒有种即便存在着优势，在他面前也是一文不值，甚至想用那些压倒他都是卑劣的错觉。
放下陶碗，老板看着荆轲，笑容渐渐敛去的他此刻看起来无比认真，“人啊，只要掌握着权力，腐朽是注定的呢。这并非什么大道理，而是一个已经被无数次证明的事实。其实我很佩服公孙鞅，因为他彻底认清了这个事实，并且为了实现自己以法治国的理念，他很干脆地选择了，让王超然于人，不被人的劣根性所束缚，正确完美地制定律法，执行律法，让国家有条不紊地运作，而不是靠着分封诸侯来减轻王的压力。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？我呸！几百年来养肥了一群白眼狼而已！把辖区的所有权和管辖权合为一体就是最大的错，让缺乏强有力约束的礼乐约束掌有兵权的白眼狼更是错上加错！”
荆轲脸色苍白，无法反驳，因为这就是数百年在中原乃至周边地区上演了无数次的，荒唐却总伴随着太多不幸的闹剧。是的，连悲剧都算不上，因为悲剧多少还能算是把人所珍惜的东西毁灭在人的面前，然而这些只是人们一次又一次因为欲望，重复着愚蠢的错误。
不止一次，没有听从应当遵守的劝告而惹祸上身；不止一次，去攻占不该攻占的区域，然后惹得一身骚；不止一次，关键时刻不该临场换将，还是换了，然后惨败……而孔丘和孟轲周游列国不得志，不也从侧面说明了，那些自以为聪明却屡屡犯错的愚蠢诸侯有多么不可救药吗？
“人类的劣根性没人能拯救，正是意识到这一点，公孙先生才把以法治国的希望寄托在钟山神的身上。如果是超然于人的神，那么哪怕只是附体于王的身上，也足够以不受欲望左右的贤明之姿，让国家持续繁荣，让秩序恒久贯彻了吧？”说到了，老板神色疲惫，长舒了一口气。
看着微微颤抖着的少女，老板继续笑道，“所以你看，秦国如果能统一天下，是目前最理想的结局了。文王和他的子嗣将治理人们的权力从仙神（PS：华夏的神早已死绝，但因为当时人理还孱弱，所以就有了由人升格，职能类似神的仙存在，也因此被称作仙神）拿回，交给了诸侯。这是个错误，人类自己治理自己只会不断重复不幸和纷争。但是这很快就会结束了，这一代秦王，将会完全成为龙神，然后君临天下，到时，我们就可以看见终极的王道……”
然而还没说完，荆轲便已夺门而出，留下老板坐在原地，看着面前的空荡。但是，这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行径而生气，反倒是嘴角一翘，继续喝着酒，“不错，差不多也该收尾了。”
人类是无可救药的。男子一直深信着这个事实，并且和他那个便宜老师一样，他们用了自己的大半生，去证实了这个道理。但是，得出这个结论，对人的未来绝望，就一定会得出人就该受到不受情感束缚，完全理智和正确的超然存在来统治吗？
就应该，把好不容易才得到的，自己管理自己的权力，归还于神吗？
“老师啊，有时想想，我们这么做，还真是残忍呢。”目光穿透了苍穹，老板站了起来，面对西南方向出神。那里，正是大秦宫殿的所在，当然，也是大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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